伴火同进者

“终有一天会遇到命定之死。”


微博@拖更大魔王罪罪

【R/夜莺x女局】达摩克利斯之剑

姊妹篇:莫比乌斯 

By.Sin

*其中莺局左右无差*


遇见夜莺的时候丽贝卡刚帮我办完入学手续,她拍着我的肩让我自己处理剩下的事情。

照理说我应该称呼她为“母亲”的,因为自我有记忆以来陪在我身边的一直是她。但她似乎并不愿意我称呼她“母亲”或者“妈妈”,也疏于教我生活上的常识,只是接连不断地为我带来厚厚的书本,偶尔解答我的疑问。

我的大半岁月便在书籍与苍白冰冷的舱室内度过,原因无他,那些穿着雪白长袍的研究人员不允许我离开这个房间,而事实上我也无法离开这逼仄的舱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身体孱弱得几乎无法行走,被迫坐在那张方正的床上,丽贝卡就在我的身边坐下,她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眼底的沮丧,侧过身来用掌托住了我的脸庞。

“我的孩子,”这称呼真是奇怪——她不愿我称她为“母亲”,却又用这种过分宠溺的语气开口,“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事实也如她所言,在接二连三的注射与观察过后,我的身子果真硬朗了许多,疲软的双腿终于能支撑起我的身体,僵硬的手指也逐渐灵活,丽贝卡于是开始为我带来书籍,进而教我识字与书写,那时她开始夸奖我,说我是她最有天赋的学生,温暖的掌摩挲着我的发旋,勾起发痒的暖意。

我没花多长时间便读完了那些基本的常识类书籍,也因此陷入了一段时间的羞耻——我像是偷吃禁果的亚当与夏娃一样,迎接了智慧的同时也为自己一直以来的赤身裸体感到羞愧。

丽贝卡再来的时候,我只好躲在柜子后,研究人员并没有为我准备能够遮挡身体的任何东西,蜷缩着身子的我俨然把丽贝卡视作唯一的救星,期望她能为我带来件像样的衣服。

她果真为我带来了一件衣服,我生命中的第一件衣服是一条浅灰的斗篷,丽贝卡在我面前抖开那条长长的斗篷,接着向我招手,“出来吧,孩子。”

那条斗篷柔软且温暖,把我一头深灰色的发包裹的同时还有余力垂到我的小腿,丽贝卡似乎没见识过我这么狼狈又蓬松的模样,笑着伸出手帮我理了理发——那时我的个头只能堪堪够到她的胸口,于是她揉弄我发旋的动作就显得顺理成章且自然。

“光从书上看可得不到实际经验。”丽贝卡又捏着斗篷帽子的一角在她的发梢间摩擦,不等我抬起脸一道细小的刺痛便戳在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竟然没有摸到任何的伤口,我不禁诧异地抬起脸望向她,开口问道,“丽贝卡,这是什么?”

“好问题,”丽贝卡无疑是位优秀的老师,懂得如何调动她的学生的兴趣,她在我面前展示着她空无一物的指尖,好让我确信那不是什么*魔法*——她允许我读一些奇幻文学,用她的话说是“我的学生同样需要浪漫的想象”,见我瞪大了眼才慢悠悠地说完后半句,“你很快就会学到这个。”


我的学习便这样一跃变得晦涩深奥,丽贝卡开始给我讲述星空与宇宙,又或是湖泊与海渊,单调的房间里多出了一块小小的屏幕,我也第一次见识到高挂在天幕中的、深蓝色的海洋。

“它的名字叫星空。”丽贝卡的发言并没有纠错的意味,而我已经盯着光屏模拟出的那些闪烁的星点入了迷,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海洋。”丽贝卡没有指责我的走神,一转指尖缠绕起我的头发——她金色带卷的长发同我灰色长直的发丝截然不同,这种玩弄被她当成某种消遣,“因为在狄斯城的传说里,人们在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这样想会不会有趣一些?”她说这话时觉得有趣的分明是她,“人从海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单核生物中诞生,经过漫长的演化后,终于得以双足站立于大地——但在一切结束以后又会回到那片汪洋中。”

“那我呢?”这个问题的探究显得天马行空,无关我所知悉的任何理论与公式,“我死后也会变成星星吗?”

“你不会变成星星,亲爱的。”听完我的问题,丽贝卡头一次露出了一种严肃的表情,我从未见识过她这样的表情,我只在书本上的石刻雕像图片见识过那种肃穆的神情,那双翠绿色的眼眸里仿佛夹杂了风雪与沙,仅仅一眼就能让我感受到慑人的凌厉,她伸出手捧住了我的脸庞,强硬地让我与她对视,“你跟他们不一样。”

“那里不会是你最终的归宿。”

她一字一顿地告诉我。


丽贝卡对我仅仅用一周就读完她带回来的天体相关的书籍毫不意外,只是拍了拍在我开始认知时间后她就为我带回的那个小小的时钟。

“有些人读完这些书需要一生。”她似乎是在感慨,笑盈盈地望着我,这副模样明显是话中有话,而我当时还猜不到她意有所指,抬起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抱歉,丽贝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问道我:“人的寿命是多久?”

“一百年左右。”

“一个国家的历史能有多久?”

“几百年左右。”

“一段文明能持续多久?”

“几千年左右……我好像知道——”

从丽贝卡的反应来看,我应该并没有推导出正确的答案,她立起食指,对着我比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宇宙存在了137亿年。”

“……所以,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

“是人类所有的文明与历史对于宇宙来说都是转瞬即逝,”丽贝卡笑着补充道,她牵起我的手,向着远处液晶屏拟态出的楼宇与建筑走去,拟态出的夜景下城市亮着文明的灯火,仿佛深邃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但人类文明的星火仍旧如此璀璨——这简直是奇迹。”

“奇迹。”我学着她的语气开口,“文明的奇迹星火。”

“亲爱的,这句话的主语并不是文明与星火,”丽贝卡转过了脸,灯火在她的身后呼吸般闪烁,“而是人类。”

接着她开始念诵起一首诗歌,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充斥着无数歌颂永恒的诗句。

“但是永恒对我们而言似乎有些过于遥远。”

“你是这样想的吗?”她仍旧笑盈盈的,“可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你我皆诞生于宇宙中的爆炸,乃至构成的元素都与这星海一样长存不灭呢?”

“我……我不明白,丽贝卡,”我向她袒露心中所想,“我不明白这与永恒不灭有什么关系。”

“不明白没有关系,”她拍了拍我的脑袋,“重要的是你怎么去理解永恒与短暂。”

“因为人类啊……本来就是一种奇妙的存在,”在说完这些后,她压低了声音这样说道,像是自言自语,“长存不灭的构成,却只拥有稍纵即逝的寿命。”

于是仅仅几句话间,关于永恒与短暂的探讨,就这样扎根于我的心间。


“好了,我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在阐述完这些理论后,她拍了拍掌,“但你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想要什么当做你的毕业礼物呢?”

我几乎是没有思考地指向了全息地图上城市里那座近乎高耸入云的天文台,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丽贝卡问起来我就会回答“我想亲眼目睹那片深邃的海洋”。

这的确是个滴水不漏的回答,而真相却是我感觉到我必须去那里——冥冥之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我去了那里,就会解答我的所有疑惑。

这是唯一一个我拒绝告诉丽贝卡的想法。

“天文台?”出我意料地,丽贝卡并没有追问,而是略微思索了下,“要去那里你需要去狄斯城里上庭的军事学校里读书。”

“我会去的,丽贝卡。”

“年级第一会被保送到天文台工作。”

“我会做到的,丽贝卡。”

“……真是个倔孩子。”见我一副忙不迭点头的样子,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吧,我想留也留不住你——明天我就会去帮你办理入学手续,时间来得及的话,今年新生报到还没结束。”


在她向我告别前,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丽贝卡,那人们说的永恒到底是……”

她眨了眨眼,“这要看你怎么理解,孩子。”


踏进教室的时候夜莺正在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的某张课桌上翻动着一本书册,水绿色的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她的脑后,那时我并没有想要了解这位同龄人的打算,只是迅速地在角落里物色了一张桌子便走了过去。

这明明是个分外无趣的相见,可与我之前苍白冰冷的住处相比,一切都是鲜活且灵动的,我忍不住用余光打量起她——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瞥见的只有那双同发色如出一辙的淡绿色的眼,她看得十分投入,并没有察觉到我好奇的眼神,我就这样在角落里安顿下来。

我很快便得知了她的名字,夜莺,一种小鸟的名字。

我不善于推测诸如命名这样掺杂着过分强烈主观色彩的行为的缘由,便无从得知这个名字究竟承载了什么样的期望,丽贝卡并没有给我取任何名字,原因无他,“我对你没有任何期望”便是她的答案,这就导致了她在例行点名的职责的时候在我这里卡了壳。

她有些为难地走到我的面前——这时我才发现她比我略矮一点,把手里的花名册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其中空着的一行,犹豫了一会才说道,“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吧。”

“*白羊座*……”

我行云流水般的书写随之一颤,墨点在纸张上晕染开,而不等我反应,夜莺已经眼疾手快地一把撕扯下那张纸张,满是墨水污渍的纸张瞬间就被折成了小小的纸团,继而被她丢进了一侧的垃圾桶内。

“没关系,”她这么对我说,“我来处理就好了。”

事实是之后花名册上到底有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我也无从得知——因为夜莺是我们的班长的同时也负责我们的考勤,而我也始终怀揣着一丝不安与紧张。

我其实搞不明白这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愫,当我漫不经心地落下“*Aries*”便被对方认出的那一瞬间我兴许是激动的:这给我一种奇妙的共鸣感,仿佛当我仰望漫天星海,感受到孤寂与空无之时,突然从遥远的对岸传来呼唤一样。


她是否也像我一样好奇永恒与短暂的答案呢?

当然这个问题我并没有问出口。


我不知道丽贝卡究竟是用什么法子让我进入了这家军事学校,看起来颇有手段,甚至我都不用参与任何的体能训练与拉练,同龄人们的线条由此变得硬朗且坚实,而我的身躯则愈发干瘪纤长,像幽灵一样。

我也曾借着课间与训练间的休憩偷偷观察着夜莺,思考她是否也同我一样拥有一位如丽贝卡一样独特的老师,接着我就很快地发现她与我不太一样,她对那片深邃的海洋的热爱的爱好是源自对天文台的憧憬——我们之间颇有本末互相倒置的味道。

那点情愫便冷却沉淀下去,与丽贝卡给我带来的书籍相比,学校里所学的知识新奇但却浅显易懂,以至于我的同龄人们叫苦不迭的作业对于我来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我便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图书馆借阅书籍上,我由是显得孤僻且不合群,而教室内的一角的确成了我狭窄却坚实的庇护所。


自我开始念书之后,丽贝卡与我的联系就愈发减少,从一开始的每天问候到一周一次问候,演变至下半学期的时候就变成了她只会通知我一些事项,兴许她真的很忙,因为之前每次她来得也总是匆匆忙忙的。

丽贝卡叫我尽量避开与同龄人们一起体检,我也照做了,测试仪器总在轰鸣,而负责收集数据的人员只是叫我把自己的数据表单独投放至一个黑色的匣子里,得益于我广泛的阅读与研究,我几乎是第一次见到数据就察觉到些许端倪,在生物信息那一栏的乱码则更是印证了我的某种猜想。

我或许是个实验品。

但这猜想又让我陷入了更大的疑惑:如果我是某种实验品,那么丽贝卡为何会这样安心地许诺我礼物?——她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

如果我向她许诺的礼物是自由,她仍旧是全盘接受吗?

当然,这个疑惑无从证实,因为我早已做出选择,并且无法回头。


又是一次踩点来的体测,我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却对上了浅绿色的眼,居然是夜莺。

“啊……”料想到对方可能是担心我翘掉体测,我只能率先开口向对方道歉,“是夜莺班长啊,给你添麻烦了。”她穿的是同我款式相仿的衬衫,而身躯却恰到好处地能撑起肩膀与袖子,不像我永远像是一副借了别人衣服穿的空荡感。

这一点更加印证了我那个糟糕的猜想,我竭力收敛着随之而来的失落感,继续开口,“不过我的数据是要直接提交上去的,你可以先回去。”

“我就在这里待一会。”夜莺说罢便低下头去,扫了一圈后竟然就直接坐在了地上,甚至还摊开了手中的课本开始在上边写写画画。

丽贝卡没教过我应当怎样应对这样的局面,书本里也没有写过这样的情景。头一次的,我遇上了一个难解的题目,而更让我为难的是,我确信这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题目。

“你真奇怪,”仪器刚好罩住了我,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在罐头里一样沉闷,“从这里出门左拐就是自习室,你不去那里,倒是和我这传闻中的关系户走这么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

我说的倒也是事实,我也听到她们称呼我为“上庭的私生子”又或者是“被高管包养的宠物”,如果我真是丽贝卡的孩子,也好过我那个糟糕的猜想,可我们一丁点都不相同的外貌并不能证实这个流言,甚至从基因学上解释都过于牵强;而“宠物”这一说辞也不太符合,丽贝卡与我更像是老师和学生,甚至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无论如何都同那包含着龌龊思想的比拟相去甚远。

仪器同往常一样发出错误的警告声,我的数据仍旧是一串难以编译的乱码,我扯过那张报告,无视了远处那双好奇的水绿色眼睛,当着她的面把它塞进了一旁的黑匣子里。

“……闲言碎语而已,”夜莺看起来有些局促,但是她仍旧看着我,语气真诚,“拿成绩堵住他们的嘴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望着她的双眼,我突然笑了起来——兴许是觉得她有趣?又或者是一种我不明白的情感在作祟,“不过你现在知道了我的小秘密,要好好保守它哦。”


值得庆幸的是,夜莺并不是我同书籍里常常读到的那种人,我没有听到任何新的传言,甚至在第一学年的成绩出炉之后所有的流言全都不攻自灭,兵书里说得好,不战而胜。

知悉我秘密的共犯开始把她的休憩时间投入到与我相处上,在我那摞厚厚的藏书中,她尤其钟爱天文学,正如她一眼就认出我的化名是白羊座一样。

于是我便抽出一部分时间为她在书本上写好详细的注释,我不知道她究竟对那片深邃的海洋有多了解,只能尽我所能地翻译得通俗易懂。

“你知道吗,我想去天文台,”还在翻阅着天文书的时候,夜莺突然侧过脸这样对我说道,“那是狄斯里唯一一处能看到星空的地方。”

“你喜欢星空?”我顺着她的话题问道,可脑袋里浮现出的光景并不是丽贝卡同我展示过的星海,而是遥远的极地才拥有的极光。

我明明没有见过极光,可在她同我讲话的这时,我很确定我见到了极光。

那是一种,与星海的灿烂全然不能相提并论的美丽。

“那是我的梦想,你呢?”

“我啊……没什么梦想。”当着她的面说出“我也想去天文台”是否算是种没情商的表现——爱情小说里主角往往这时就应当一言不发,而我开口后才察觉到些许端倪。

——为什么是爱情小说呢?


在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我都在回忆我脑海中那些长篇大论的爱情小说与缠绵悱恻的情诗,最终我得出结论,我的确是喜欢——又或者是爱夜莺的。

丽贝卡并没有教过我什么是爱情,我向她求证的时候她也不过是透过通讯终端给我发了几个表情符号,大抵是知道的意思。

于是我问她,“丽贝卡,我该怎么追求她呢?”

丽贝卡的语音留言里满是笑意,“那些小说不够浪漫吗?”

当然不。我在心底想着,“我不想要俗套的浪漫。”

“当然可以,孩子,”透过仍旧携带笑意的语句,我能想象到金发女人含笑的模样,“但是这同样是责任。”

“因为从此你们的生命就产生了交集,从此苦难将平等地降于你们二人——即使如此,我的孩子,你还是执意如此吗?”

“当然,”我点了点头,“即使天上的每颗星星都将变成悬于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也仍旧觊觎它们的美丽。”


我花了一个星期勉强学会了初级的交际舞,又用一天筹备了烟花与西装,丽贝卡则为我准备了两张天文台的讲座票。

“为什么选在这天?”她挑选的日期是个不怎么轻松的工作日,我望了一眼我们的课表,排得满满当当,像个拧紧的螺钉。

“猜猜看?”丽贝卡咯咯笑着,一反往常的优雅从容,“放心,是你们这个年纪会喜欢的浪漫。”

于是我怀揣着那两张票,只觉得它们滚烫,因为我实在无从得知这份未知究竟是什么,仿佛我口袋里的东西不是烫金流彩的门票,而是*潘多拉魔盒*。

果真有丽贝卡的风范。

花了一小会我终是反应过来这也算是她的考验之一,毕竟*达摩克利斯之剑*降下之时,无异于*潘多拉魔盒*大开。

而我必将背负这份名为“爱意”的罪责在身。


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的讲座居然还没有结束,兴许是丽贝卡的关系,我们竟然还能够溜进会场,理了理领子,我才留意到身旁的夜莺似乎在发呆。

这不太像她,依我对她的理解,她应当迅速把注意力地投入到星海之中,于是我只能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当真在走神,下意识地递给我手心——那是我们经常在课上说悄悄话的小把戏。

可今天我可没带任何的纸和笔,笔挺的西装口袋里几乎塞不下什么文具,反倒是塞得下玫瑰花,不过我没准备玫瑰花就是了。

我只能伸出手去,在她的手心里写,你喜欢星星吗?

她点了点头,视线仍旧朝着那不断变换的拟态屏,而我却隐约感觉到她的注意力仍旧不在这讲座本身上,于是我鬼使神差般地又写下了第二句,

那你喜欢我吗?


如果我要给这个表白方式打分,我可能要打一个负分:因为史无前例,从优秀和糟糕程度来评判都足够史无前例。没人会喜欢这种仿佛上着课收到玫瑰花的荒谬感,而巧合也正是来源于此,那头发雪白的老教授正字正腔圆地说着,“构成我们身体的每一种元素都源自宇宙里的恒星……”

“……所以,珍惜你我,拥抱彼此吧——因为你我本就诞生于永恒!”

永恒。又是永恒,人类真的很喜欢这个词汇。

而我头一次地,突然理解了那些情话里为何总在讴歌永恒。

“我喜欢你,夜莺。”

在人群喧闹的掌声之中,我同夜莺长久地对视,她的脸已经红透了,虽然我想我也没有好到哪去——这就是丽贝卡所说的浪漫?这明明尴尬透了。

可是,真奇怪……我居然想让这一刻永恒。


接到丽贝卡的消息的时候是我在军事学校读书的第二年的下半年,距离我毕业还有最后一年。

准确来说,是她给我发了一个实时通讯请求——这太过反常,我不由得借故翘掉了一堂课,其间夜莺关切地望了我一眼,眼神中的陪伴意味明显,我摇头拒绝,转身走向了卫生间的隔间。

“我很抱歉,孩子,”她一开口就是道歉,“我想你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丽贝卡,我需要真相。”她从没有让我称呼她为“母亲”,这个对峙局面像是朋友间习以为常的争吵。

“如你猜想的那样,我的孩子,你确实是实验的产物,”聪明如丽贝卡早已察觉到了我的探求与疑惑,“可是时间有限,我只能回答有限的问题,因此你只能挑选几个你最想知道的真相。”


我的确是实验品,为了应对历史里从未记载过的“狂厄”而存在的容器。丽贝卡之所以安心许诺我礼物,无非是觉得这个实验即将完成,实验品们会像正常人一样拥有自己的人生。

当然,变故还是没能让我就此拥有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是我?”

“我想……大概是你太聪明了,我没有办法对你说谎。”

“如果我拒绝呢?”透过全息影像,我望到的绿色双眼仍旧没有任何波澜。

“我兴许可以瞒过当局,伪造一个你的‘死亡’记录,”她眨了眨眼,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假设感到丝毫困扰,“但是亲爱的,这仍旧很残酷。伪造的‘死亡’比真正的死亡还要残酷。”

“——不,我是指,这个实验的最后。”

“为了了解‘狂厄’,”她的语气终于染上了一点狂热,“探索未知……是人类短暂生命更迭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意识到她第一次念诵情诗的时候歌颂的对象原是这样宏伟的对象:她不会吝啬每一分爱意,却也不会偏袒任何个体,她爱的是人类这场“奇迹”本身。

“我的孩子,你愿意同我一起奔赴这场无归的旅途吗?”


同丽贝卡相比,我的爱意显得脆弱且苍白。我认为这是一场漫长无果的单恋,只能低着头沉默地撕扯下纸条,扭转一圈黏合过后将它制成了莫比乌斯带。

“抱歉,”我说,声音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我该离开这里了。”

“去哪里?”

她一定会追问,正如我料想的那样——可这沉重的秘密容不得我再找人来背负。

我摇摇头,脑中却一遍遍回响着丽贝卡的“从此苦难将平等地降于你们二人”,遥想那个天文台的夜晚,竟就是我所享有的所有。

“你会再见到我的,夜莺。”

“你会遇见我一次又一次……只是我那时可能并不认识你。”

而现在,属于我的*达摩利斯克之剑*已经落下,我必须坦然接受。

“就像这个莫比乌斯环一样。”

我立起两只指,比出一个小人走路的手势,“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你一定会再见到我的。”

这拙劣的独角戏落下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她还没有回答我。人声鼎沸的那个夜晚,我的世界寂静无声。

夜莺只是沉默着,她的沉默在此刻显得压抑且滞涩。

——当然,即使她在此刻朝我脸上狠狠地甩一巴掌,我都全然接受。

可出我意料的,她只是动手撕开了那条纸带。

“我会毫不犹豫地奔向你。”

泛着泪光的眼里仍旧是我心心念想的那抹极光色彩。


“那么,我小小的牧羊人,”丽贝卡像很久之前那样温柔地摩挲着我的发旋,虽然这时我已经同她差不多高了——我毫不意外她知晓我化名为*Aries*的事迹,“之前的愿望不能实现了,你要换一个吗?”

“什么都可以吗?”问话的时间她指引着我躺进了一个巨大的休眠舱内,她小心地替我整理着头发,生怕扯到我一样。

“只要我能做到的,都可以。”她甚至亲昵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丽贝卡,我想要毫不犹豫地奔向她。”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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